出版 Releases >> 大大樹製作 Trees Music Production >> 伊布拉印飛列 Ibrahim Ferrer - 專文 Essay
老軀殼內的年輕靈魂——伊布拉印‧飛列小傳 ◎吳宜倫1927年,在古巴聖地牙哥一場熱鬧非常的舞會中,一名女子產下了男嬰,斯時斯景彷彿預告了男嬰日後將與歌舞無法分離的人生。這是伊布拉印‧飛列面對世界的開始。
12歲時,伊布拉印的母親過世,他只好一邊工作、一面走唱討生活。一年後,他與表兄弟組了「Pineo」樂團,專門在私人聚會中表演賺錢。當時他們被稱作「頌樂的年輕小夥子」。此後他也輾轉在幾個聖地牙哥的職業樂團中演唱。 1953年,伊布拉印加入另一個聖地牙哥樂團──巴喬‧阿隆索的樂團,成為全職音樂人。1959年該團(後改名為Los Bocusos)遷往首都哈瓦那,70年代他們在搗咖啡豆的聲響基礎上發展出一種新的節奏風格──pilon而大受歡迎,在這個以快節奏為主的樂團中,卻無法展露他的情歌天分。伊布拉印雖然享受過短暫的名氣,如唱紅了Mi Quimbin與El Platanal de Bartolo兩首歌,但都是樂團作品,沒有個人色彩,尤其是無從淋漓盡致地演唱情歌,成為他終生的遺憾,甚至曾經想要放棄歌唱生涯。 直至1996年,伊布拉印69歲,應英國World Circuit唱片之邀,在《記憶哈瓦那 I》專輯中,他以Dos Gardenias一曲被肯定為古巴情歌演唱之冠,才重燃他對歌唱的希望。 當他被World Circuit唱片邀請在專輯中表演時,正在哈瓦那的大街上散步,這是他的每日功課。路上的巧遇卻讓他參與了兩張古巴音樂經典專輯的錄音,一張是被題名葛萊美獎的《全古巴的至愛》,另一張是1998年榮獲葛萊美獎拉丁音樂獎的《記憶哈瓦那 I》。 不同於其他參與上述專輯的藝人,其他的古巴老藝人於20至50年代間,在全古巴或海外都曾享有盛名,伊布拉印卻從來不曾感受實至名歸的經驗,因此,他可以說是這兩張專輯的重大發現。現在的伊布拉印,盡情綻放其聖地牙哥鄉根樂風與哈瓦那都會傳統融合出的音樂色澤,是他從未享有的黃金時刻。 伊布拉印的歌聲獨到而細緻,他詮釋情歌的方式與多數古巴歌者不同,而且在古巴傳統頌樂即興演唱的功力也活躍旺盛,他自稱老軀殼內住著年輕的靈魂,也因此吸引了製作人萊庫德為他製作他的首張個人專輯。1999年,《記憶哈瓦那II:伊布拉印飛列》全球發行,並登上數十個國家的排行榜。此外,因為海外邀約不斷,終於有了他自己的樂團「伊布拉印‧飛列樂團」。 導演文溫德斯在1998年隨著庫德再次前往古巴延續哈瓦那的樂聲,以鏡頭記錄《記憶哈瓦那》專輯中老藝人的身影與音樂生命。當時,庫德正製作《記憶哈瓦那II:伊布拉印飛列》專輯,庫德全然為他那已不多見的唯美嗓音所迷倒,而他戲劇性的生命轉折及他童稚的純真,自然成為溫德斯紀錄片《樂士浮生錄》的主要人物。 原本是幾乎要被遺忘的歌者,70歲以後卻成為暢銷專輯的演唱者及賣座紀錄片的主角,也難怪伊布拉印會說:「我捏自己,夢成真了。年少時,想像著有一天要以自己的音樂環遊世界。唯一的一次機會是1962年到歐洲演出,接著遇到了導彈危機,我與巴喬‧阿隆索的樂團在巴黎與東歐演出,我們滯留歐洲,直至事件平息後才能回家。然後,一晃35年,什麼也沒發生。這錄音給予我活下去的意志。我正已是我那居於年老軀體內的年輕夢想而活,我期望另一張暢銷專輯!」(伊布拉印‧飛列於首張個人專輯《記憶哈瓦那II:伊布拉印‧飛列》發行時) |
記憶哈瓦那——與伊布拉印相逢在古巴 ◎鍾適芳車至哈瓦那北達陡(Vedado),碩大的 地標「哈瓦那自由」(Habana Libre),守駐著觀光客的自由。街道昏暗,葉枝滲出微光,舊樓與老樹疊織一塊。試探著哈瓦那的初夜,與旅店相背而行,暗道中,路人總喜歡探問:Chino (華人)?
隱藏在二十三街兩旁的小吃攤向我招攬。容不下許多食物的玻璃箱裡,一兩份乾癟的三明治,像是摸彩箱裡最後的獎品,等著夜行人招領。 離革命廣場不遠的布叢區,綠色底牆壁上漆著紅色的大字Antiimperialistas(反帝國主義)。從這轉入小巷,巷底就是伊布拉印飛利(Ibraihim Ferrer)的新家。 伊布拉印自舊哈瓦那老公寓,遷到這有西班牙式簷廊的公寓一樓還不到半年。廊外,剝落卻仍鮮嫩的藍色粉牆,吊起鏽成紅銅色的大片鐵窗。客廳裡,烤黑漆的鐵椅還未拆下塑膠套,金銅桌腳圈起茶色玻璃的餐桌發散新亮。白牆一角懸的是伊布拉印崇拜的神:San Larzas。通往房間的門上掛著『記憶哈瓦那』(大大樹TMCD-164)的白金唱片獎。 此時的伊布拉印,已錄了兩張發行全世界的古巴傳統頌樂專輯『記憶哈瓦那』與他的個人專輯。 舊哈瓦那區的古巴舊樓,已被這多出的起居間與簷廊露台的一樓公寓取代。尾隨伊布拉印的介紹,讚嘆著房子的通風與清爽,伊布拉印太太的眼睛卻盯著露台的藍牆,若有所思:「 我還想把這面牆漆漆.....,時候還沒到,漆很貴。」 古巴什麼都缺 一九五九年,古巴革命後,卡斯楚與格瓦拉為避免古巴獨立後帝國主義的再次入侵,選擇了靠攏蘇聯的社會主義經濟策略,引發了美國自一九六一年開始,對古巴施行禁運與經濟封 鎖,這使得古巴在蘇聯解體前,完全仰賴共生的社會主義經濟共同體的運銷。蘇聯解體後,古巴與其他社會主義國家的物資交換只得停止,加上美國掐緊古巴的原料出口,使得古巴人民的生活一度陷入困境。因為物資的缺 乏,修補房子,對古巴人而言並不容易。 伊布拉印坐上簷廊的搖椅,雕鑿不俗的烏木椅,大約經過了西班牙人的殖民,與美國的強權時代,仍堅挺 。 伊布拉印面著街,偶爾揚起手,點點頭,向行過的鄰人打招呼。鐵窗外兩個孩子裸著上身,手握油亮的木棍,揮棒,白色的球落在伊布拉印露台的另一張坐椅上。他走上前,拾起白球,我才見到那是一團紙揉成的硬球體,纏結著膠帶。伊布拉印舉起球,從鐵窗的格欄中丟還孩子,回頭,伊布拉印笑說:「古巴孩子的棒球。」 那時節,正是全古巴的棒球熱季,「美國人要來古巴打棒球了!」古巴人叨念著。封 鎖三十八年後,柯林頓特許的美國與古巴的「文化交流」。古巴全國各省間的棒球賽也先炙烈地燃燒,而哈瓦那的廣場總結集了團團擺龍門陣的男人,為他們心目中棒球明星的一棒一球,做生死的辯護。結集的活動 總能延續一整天而不疲累,咖啡店、街頭,男人唯一繪聲繪影的話題,只有棒球。聖地牙哥市中心,廣場上不知哪個單位,懸起棒球明星歷年的打擊率在老樹枝上,垂滿每一棵 大榕樹,讓風盪著。男人環著擺動的木板,發笑、爭吵、嚷吼著。 古巴人生活的第一課 伊布拉印烏木般黑色的臉映上近正午的陽光,目光隨孩子的嘻鬧聲遠去。他掏出懷在腰間的烏木短棒,棒的頂端刻著寬鼻的臉,耳上環著銅圈。「我媽媽留給我的,我到哪都帶著。」烏木是隨命運遷動 ,自非洲大陸帶來的,刻痕是遷移至古巴後才劃上的。烏木被不斷撫觸成滑亮無法辨視的物質。 伊布拉印從他的隨身熱水瓶裡,倒出小杯的濃咖啡,杯子是西班牙豔俗的橘黃,襯著小碟,伊招呼起是否需加糖,毫不思索,我賣弄起西班牙文:「Con leche,por favor(請加牛奶)!」一句表達了我平日喝咖啡習慣的回答,卻帶我進入古巴人生活的第一課。伊布拉印從上了鎖的五○年代青色大冰箱,找出一紙盒進口保久乳,輕輕地剪開紙盒一角,緩緩在我的小杯裡注入牛奶,我嘗起第一杯古巴 Homemade Coffee。電影學院的翻譯Elizabeth將我拉到一旁說:「牛奶為稀有的物資,古巴人一般只喝黑咖啡拌上大量的糖。」我想起這一路來喝過的咖啡,頂多調上粉狀奶精,只覺羞慚。 伊布拉印與歐洲唱片公司合作錄製兩張以他為主唱的專輯後,生活已漸改善,他描述革命前的生活,像他那樣的黑皮膚只能乞討,無法受教育。革命後,政府讓許多教師下鄉,使得古巴文盲在世界的比例大為降低,伊正在我本子上寫下一手飛舞的好字。 溫德斯鏡頭下的主角 文溫德斯(Wim Wenders)在一九九八年隨著庫德再次往古巴延續哈瓦那的樂聲,以鏡頭記錄『記憶哈瓦那』專輯中老藝人的身影與音樂生命。當時,庫德正為伊布拉印製作他的個人專輯,庫德全然為他那已不多見的唯美嗓音所迷倒,伊自然成為溫德斯九十分鐘紀錄片中主要的人物。 溫德斯的紀錄片同樣叫做「Buena Vista Social Club」,在樂聲與人物間,輕巧地帶入了古巴革命四十年後的景象,以淡彩繪出古巴與美國間的愛怨糾結。 影片中的老藝人除了在音樂上的飆放外,更有許多喜感逗人的對話,讓溫德斯慧黠地捕捉其中。有時隨他們的對話發笑時,也能同時哽咽、掉淚。 在溫德斯鏡頭交替下的古巴與美國,接續著伊布拉印的一段話,「古巴是個小國,但我們得驕傲地對抗一切好的與壞的。」有如哲學家般的精闢,伊布拉印說的是古巴走過四十年孤獨路的心得。 *本文節錄轉載自《TOGO旅遊情報》1999年9月號 |